李将军列传
（《史记》卷一○九）
1 李将军广者，陇西成纪人也。［正义］曰：成纪，秦州县。其先曰李
信，秦时为将，逐得燕太子丹者也。故槐里，徙成纪。广家世世受射。［索
隐］曰：案：小颜云：“世受射法。”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萧关，而广以
良家子［索隐］曰：案：如淳云：“非医、巫、商、贾、百工也。”从军击
胡，用善骑射，杀首虏多，为汉中郎。广从弟李蔡亦为郎，皆为武骑常侍，
［索隐］曰：案：谓为郎而补武骑常侍。秩八百石。尝从行，有所冲陷折关及
格猛兽，而文帝曰：“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
哉！”
2 及孝景初立，广为陇西都尉，徙为骑郎将。[集解]曰：张晏曰：“为武
骑郎将。”［索隐］曰：小颜云：“为骑郎将，谓主骑郎也。”吴楚军时，广
为骁骑都尉，从太尉亚夫击吴楚军，取旗，显功名昌邑下。以梁王授广将军
印，还，赏不行。[集解]曰：文颖曰：“广为汉将，私受梁印，故不以赏
也。”徙为上谷太守，匈奴日以合战。典属国公孙昆邪[集解]曰：昆，音魂。
［索隐］曰：案：典属国，官名。公孙，姓；昆邪，名。服虔云：“中国
人。”包恺云“昆音魂”也。为上泣曰：“李广才气天下无双，自负其能，数
与虏敌战，恐亡之。”于是乃徙为上郡太守。后广转为边郡太守，徙上郡。尝
为陇西、北地、雁门、代郡、云中太守，皆以力战为名。
3 匈奴大入上郡，天子使中贵人从广[集解]曰：《汉书音义》曰：“内官
之幸贵者。”［索隐］曰：案：董巴《舆服志》云：“黄门丞至密近，使听察
天下，谓之中贵人使者。”崔浩云：“在中而贵幸，非德望，故名不见也。”
勒习兵击匈奴。中贵人将骑数十纵，[集解]曰：徐广曰：“放纵驰骋。”见匈
奴三人，与战。三人还射，［正义］曰：射，音石。还谓转也。伤中贵人，杀
其骑且尽。中贵人走广。广曰：“是必射雕者也。” [集解]曰：文颖曰：
“雕，鸟也，故使善射者射也。”［索隐］曰：案：服虔云：“雕，鹗也。”
《说文》云“似鹫，黑色，多子”。一名鹫，以其毛作矢羽。韦昭云：“鹗，
一名鵰也。”广乃遂从百骑往驰三人。三人亡马步行，行数十里。广令其骑张
左右翼，而广身自射彼三人者，杀其二人，生得一人，果匈奴射雕者也。已缚
之上马，望匈奴有数千骑，见广，以为诱骑，皆惊，上山陈。广之百骑皆大
恐，欲驰还走。广曰：“吾去大军数十里，今如此以百骑走，匈奴追射我立
尽。今我留，匈奴必以我为大军„之‟诱（之），必不敢击我。”广令诸骑
曰：“前！”前未到匈奴陈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马解鞍！”其骑曰：
“虏多且近，即有急，奈何？”广曰：“彼虏以我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
用坚其意。”于是胡骑遂不敢击。有白马将出护其兵，［正义］曰：其将乘白
马，而出监护也。李广上马与十馀骑犇射杀胡白马将，而复还至其骑中，解
鞍，令士皆纵马卧。是时会暮，胡兵终怪之，不敢击。夜半时，胡兵亦以为汉
有伏军于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而去。平旦，李广乃归其大军。大军不知广所
之，故弗从。
4 居久之，孝景崩，武帝立，左右以为广名将也，于是广以上郡太守为未
央卫尉，而程不识亦为长乐卫尉。程不识故与李广俱以边太守将军屯。及出击
胡，而广行无部伍行阵，［索隐］曰：案：《百官志》云“将军领军皆有部
曲。大将军营五部，部校尉一人；部下有曲，曲有军候一人”也。就善水草
屯，舍止，人人自便，［索隐］曰：音去声。不击刀斗以自卫，[集解]曰：孟
康曰：“以铜作鐎器，受一斗，昼炊饭食，夜击持行，名曰‘刀斗'。”［索
隐］曰：刀，音貂。案：荀悦云：“刀斗，小铃，如宫中传夜铃也。”苏林
云：“形如鋗，以铜作之，无缘，受一斗，故云刀斗。”鋗即铃也。《埤苍》
云：“鐎，温器，有柄斗，似铫无缘。音焦。”莫府［索隐］曰：案：大颜
云：“凡将军谓之莫府者，盖兵行舍于帷帐，故称（莫）„幕‟府。古字通
用，遂作‘莫'耳。”《小尔雅》训莫为大，非也。省约文书籍事，然亦远斥
候，［索隐］曰：案：许慎注《淮南子》云：“斥，度也。候，视也，望
也。” 未尝遇害。程不识正部曲行伍营陈，击刀斗，士吏治军簿至明，军不得
休息，然亦未尝遇害。不识曰：“李广军极简易，然虏卒犯之，无以禁也；而
其士卒亦佚乐，咸乐为之死。我军虽烦扰，然虏亦不得犯我。”是时汉边郡李
广、程不识皆为名将，然匈奴畏李广之略，士卒亦多乐从李广而苦程不识。程
不识孝景时以数直谏为太中大夫，为人廉，谨于文法。
5 后汉以马邑城诱单于，使大军伏马邑旁谷，而广为骁骑将军，领属护军
将军。是时单于觉之，去，汉军皆无功。其后四岁，广以卫尉为将军，出雁门
击匈奴。匈奴兵多，破败广军，生得广。单于素闻广贤，令曰：“得李广必生
致之。”胡骑得广，广时伤病，臵广两马间，络而盛卧广。行十余里，广详
死，睨其旁有一胡儿骑善马，广暂腾而上胡儿马，因推堕儿，[集解]曰：徐广
曰：“一云‘抱儿鞭马南驰'也。”取其弓，鞭马南驰数十里，复得其馀军，因
引而入塞。匈奴捕者骑数百追之，广行取胡儿弓，射杀追骑，以故得脱。于是
至汉，汉下广吏。吏当广所失亡多，为虏所生得，当斩，赎为庶人。
6 顷之，家居数岁。广家与故颍阴侯孙[集解]曰：（孙）灌婴之孙，名
强。[索隐]曰：按：灌婴之孙，名强。屏野居蓝田南山中射猎。尝夜从一骑
出，从人田间饮。还至霸陵亭，霸陵尉［索隐］曰：案：《百官志》云“尉，
大县二人，主盗贼。凡有贼发则推索寻案之”也。醉，呵止广。广骑曰：“故
李将军。”尉曰：“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广宿亭下。居无何，
匈奴入杀辽西太守，败韩将军，[集解]曰：苏林曰“韩安国”。后韩将军徙右
北平。于是天子乃召拜广为右北平太守。广即请霸陵尉与俱，至军而斩之。
7 广居右北平，匈奴闻之，号曰“汉之飞将军”，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
平。
8 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集解]曰：徐广曰：
“一作‘没羽'。”视之石也。因复更射之，终不能复入石矣。广所居郡闻有
虎，尝自射之。及居右北平射虎，虎腾伤广，广亦竟射杀之。
9 广廉，得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共之。终广之身，为二千石四十余
年，家无馀财，终不言家产事。广为人长，猿臂，[集解]曰：如淳曰：“臂如
猿，通肩。”其善射亦天性也，虽其子孙他人学者，莫能及广。广讷口少言，
与人居则画地为军陈，射阔狭以饮。[集解]曰：如淳曰：“射戏求疏密，持酒
以饮不胜者。”［正义］曰：饮，音于禁反。专以射为戏，竟死。［索隐］
曰：谓终竟广身至死，以为恒也。广之将兵，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
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宽缓不苛，士以此爱乐为用。其射，见敌
急，非在数十步之内，度不中不发，发即应弦而倒。用此，其将兵数困辱，其
射猛兽亦为所伤云。
10 居顷之，石建卒，于是上召广代建为郎中令。元朔六年，广复为后将
军，从大将军军出定襄，击匈奴。诸将多中首虏率，以功为侯者，[集解]曰：
如淳曰：“中犹充也。充本法得首若干封侯。”而广军无功。後（二）„三‟
岁，广以郎中令将四千骑出右北平，博望侯张骞将万骑与广俱，异道。行可数
百里，匈奴左贤王将四万骑围广。广军士皆恐，广乃使其子敢往驰之。敢独与
数十骑驰，直贯胡骑，出其左右而还，告广曰：“胡虏易与耳！”军士乃安。
广为圜陈外向，胡急击之，矢下如雨。汉兵死者过半，汉矢且尽。广乃令士持
满毋发，而广身自以大黄[集解]曰：徐广曰：“《南都赋》曰‘黄间机张，善
弩之名'。”骃案：郑德曰：“黄肩弩，渊中黄朱之。”孟康曰：“《太公六
韬》曰‘陷坚败强敌，用大黄连弩'。”韦昭曰：“角弩，色黄而体大也。”
［索隐］曰：案：大黄，黄间，弩名也。故韦昭曰“角弩也，色黄体大”是
也。射其裨将，杀数人，胡虏益解。会日暮，吏士皆无人色，而广意气自如，
益治军。军中自是服其勇也。明日，复力战，而博望侯军亦至，匈奴军乃解
去。汉军罢，弗能追。是时广军几没，罢归。汉法，博望侯留迟后期，当死，
赎为庶人。广军功自如，无赏。
11 初，广之从弟李蔡与广俱事孝文帝。景帝时，蔡积功劳至二千石。孝武
帝时，至代相。以元朔五年为轻车将军，从大将军击右贤王，有功中率，［索
隐］曰：中，音丁仲反。率，音律，亦音双笔反。小颜云：“率谓军功封赏之
科，著在法令，故云中率。” 封为乐安侯。元狩二年中，代公孙弘为丞相。蔡
为人在下中，［索隐］曰：案：以九品而论，在下之中，当第八。名声出广下
甚远。然广不得爵邑，官不过九卿；而蔡为列侯，位至三公。诸广之军吏及士
卒或取封侯。广尝与望气王朔燕语，曰：“自汉击匈奴，而广未尝不在其中，
而诸部校尉以下，才能不及中人，然以击胡军功取侯者数十人，而广不为后
人，［索隐］曰：案：谓不在人后。然无尺寸之功以得封邑者，何也？岂吾相
不当侯邪？且固命也？”朔曰：“将军自念，岂尝有所恨乎？”广曰：“吾尝
为陇西守，羌尝反，吾诱而降，降者八百余人，吾诈而同日杀之。至今大恨独
此耳。”朔曰：“祸莫大于杀已降，此乃将军所以不得侯者也。”
12 后二岁，大将军、骠骑将军大出击匈奴，广数自请行。天子以为老，弗
许；良久乃许之，以为前将军。是岁，元狩四年也。
13 广既从大将军青击匈奴，既出塞，青捕虏知单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
之，而令广并于右将军军，[集解]曰：徐广曰：“主爵赵食其为右将军。”出
东道。东道少回远，而大军行水草少，其势不屯行。[集解]曰：张晏曰：“以
水草少，不可群辈。”广自请曰：“臣部为前将军，今大将军乃徙令臣出东
道；且臣结发而与匈奴战，今乃一得当单于。［索隐］曰：今得当单于。案：
广言自少时结发而与匈奴战，唯今者得与单于相当遇也。臣愿居前，先死单
于。” 大将军青亦阴受上诫，以为李广老，数奇，[集解]曰：如淳曰：“数为
匈奴所败，奇为不偶也。”［索隐］曰：案：服虔云“作事数不偶也”。音
朔。小颜音所具反。奇，萧该音居宜反。毋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而是时公
孙敖新失侯，为中将军从大将军，大将军亦欲使敖与俱当单于，故徙前将军
广。广时知之，固自辞于大将军。大将军不听，令长史封书与广之莫府，曰：
“急诣部，如书。”［正义］曰：令广如其文牒，急引兵徙东道也。广不谢大
将军而起行，意甚愠怒而就部，引兵与右将军食其［索隐］曰：食其，音异
基。案：赵将军名也。或亦依字读。合军出东道。军亡导，或失道，［索隐］
曰：谓无人导引，军故失道也。后大将军。大将军与单于接战，单于遁走，弗
能得而还。南绝幕，［正义］曰：绝，度也。南归度沙幕。遇前将军、右将
军。广已见大将军，还入军。大将军使长史持糒醪遗广，因问广、食其失道
状。青欲上书报天子军曲折，［正义］曰：言委曲而行回折，使军后大将军
也。广未对。大将军使长史急责广之幕府对簿。广曰：“诸校尉无罪，乃我自
失道。吾今自上簿。”
14 至莫府，广谓其麾下曰：“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今幸从大将军
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又徙广部行回远，而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
馀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遂引刀自刭。广军士大夫一军皆哭。百姓闻
之，知与不知，无老壮皆为垂涕。而右将军独下吏，当死，赎为庶人。
…………
15 太史公曰：《传》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其李将军之谓也？余睹李将军，悛悛［索隐］曰：音七旬反。《汉书》作“恂
恂”，音询。如鄙人，口不能道辞。及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为尽哀。彼
其忠实心诚信于士大夫也？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索隐］曰：
案：姚氏云：“桃李本不能言，但以华实感物，故人不期而往，其下自成蹊径
也。以喻广虽不能出辞，能有所感，而忠心信物故也。”此言虽小，可以谕大
也。
【索隐述赞】曰：猿臂善射，实负其能。解鞍却敌，圆阵摧锋。边郡屡
守，大军再从。失道见斥，数奇不封。惜哉名将，天下无双！
1. 通假字： 莫府-幕 详死-佯 汉军罢-疲 南绝幕-
漠 悛悛-恂恂
2. 古今字：
三人亡马、军亡导-无 卒犯之-猝 或失
道-惑 上山陈、匈奴陈、画地为军陈、圜
陈、行陈-阵 益解-懈 不当侯邪-耶
3. 异体字： 犇-奔 谕-喻（原本是异体字，后来有了
分工：上谕，比喻）
4. 破读字：
为将 从弟 从百骑、夜从 一骑出 公
孙昆邪 赵食其 为上泣 乐为之死、乐
为用 皆为尽哀 将骑数十纵 将军屯、
将兵、将四千骑 数与、数直谏、数困
辱、数自请 数奇 走广 走之 行陈、
行伍 远斥候 单于 屏野 中石没
镞 度不中不发 诸将多中首虏率 中
率 裨将 应弦而倒 至代相 丞相 岂
吾相不当侯邪 陇西守 骠骑 长史 遗
广 《传》曰 武骑常侍 骑郎将（本文
中“骑”字仅两处读如字：用善骑射，骑
善马） 燕语
5. 词类活用： 生得、生致之 用坚其意 终怪之 苦程
不识 诱而降 不当侯
6. 词序： 其李将军之谓也？
7. 双宾语： 授广将军印 下广吏 报天子军曲折
8. 非支式： 不为后人 先死单于 后大将军
9. 被动式： 为所伤 为虏所生得
10. 实词、词组：
首 虏 冲 陷 折 关 格 中 贵
人 纵 驰 所之 刁斗 莫府 暂腾
（跳跃） 当广所失亡多、当斩、当
死 当单于（螳臂当车）[安步当车：当
作；得当：适当] 易与 意气自如（自
若，不变常态） 军功自如（相当，相
抵 ） 燕 语 有 所 恨 就 部 对
簿 麾 涕（西汉宣帝时谏议大夫王褒
《 僮 约 》： “ 目 涙下 落 ， 鼻涕 长 一
尺。”） 结发 二千石
11. 虚词：
以良家子/以梁王/以击胡军功/用善骑射/
用坚其意/如令子当高帝时/二里所/即有急
/会暮/且尽/且固命也/且臣结发/益解/益
治军
12. 省略： 以[之]为前将军 皆为[之]垂涕
13. 修辞： 引用
14. 文体： 人物传记
15. 特色与表现手
法: 对比 瑕瑜互见
16. 同源字： 圜陈-圆
词句解释：
广家世世受射，李广家世世代代学习射箭。
以良家子从军击胡，以良家子弟的身份从军抗击匈奴。
杀首虏多，杀死、俘虏了很多敌人。
尝从行，有所冲陷折关及格猛兽，李广常随从文帝出行，有冲锋
陷阵、突破险阻和格杀猛兽的表现。
取旗，夺得了帅旗。
恐亡之，恐怕牺牲了他。
中贵人，宫中受宠幸的宦官。
三人亡马步行，那三个人没有马徒步而行。
用坚其意，用这种办法来坚定他们的猜想。
然亦远斥候，但是也把侦察岗哨布臵得远远的。
咸乐为之死，都乐于为他出死力。
为人廉，谨于文法，他为人廉洁，谨守法令。
必生致之，一定要活的解送来。
从人田间饮，跟别人在乡间饮酒。
射阔狭以饮，以射中阔或狭的阵势来比输赢，输了的罚喝酒。
竟死，一直到死。
胡虏益解，匈奴鬼子渐渐松懈。
乃解去，才解围而去。
蔡为人在下中，名声出广下甚远，李蔡为人的品格在下等之中，
名声在李广以下很远。
而大军行水草少，其势不屯行，而大部队行径水草稀少的地方，
那情势不能驻扎下来停止前进。
先死单于，先同单于决一死战。
毋令当单于，不要让他正面同单于对阵。
军亡导，或失道，部队没有向导，迷失了道路。
与广之莫府，给李广的幕府。
至莫府，回到自己的幕府。
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辞，我看到李将军诚恳质朴像个乡下人，
口不善于讲话。
此言虽小，可以谕大也，这话虽然浅近，却是可以用来比喻李将
军伟大的人格的。
段落大意与写法：
1．《李广传》通篇以“射”字贯。开端即点明“广家世世受
射”、“用善骑射”云云。引文帝叹其不遇语，渲染出本传的悲剧气
氛。潜台词：文帝明知李广之才却不能重用。
2．景帝因忌梁王而不赏李广平叛中的战功。引公孙昆邪谏语，赞
李广才气，天下无双。
3．特写：李广为上郡太守时，亲自射匈奴射雕者；在遭遇战中，
处变不惊，奔射杀胡白马将，凭超人的胆略，化险为夷突出他的神射和
智勇。
4．与程不识同为名将又同为卫尉，故顺势将李广与程不识对比，
并借程之口道出李广作风简易、号令不烦的治军特点。
5．马邑伏击无功。雁门出击战中，李广由于寡不敌众、伤病而被
俘，后来巧夺弓马射杀追骑而逃脱，却仍受审被黜。
6．杀霸陵尉，展现他任气的一面，也暗示了他内心的愤懑。（妙
在作者不加任何评论。）
7．居右北平时，匈奴号之曰“汉之飞将军”，这是从敌方的反映
来虚写李广的勇于当敌，威名远播。（前面已有实写，此处虚写更好更
深。）
8．．叙李广射石没镞、亲自射虎和专以射为戏等逸事，再次突出
李广的善射。写李广廉洁轻财，仁爱士卒，则是展现他高尚的人格，道
出他深得军民爱戴的根本原因。（笔法错综，有逸气。）
9．定襄出击战无功。右北平出击战以一当十、射敌裨将而无赏。
10．以李蔡的官运亨通反衬李广的遭际不偶，并记载他与王朔的
燕语以寄慨，点明不侯杀降事，则留给后人更多的思考。
11．李广以六十馀岁的高龄请求奔赴前线杀敌，而武帝诫其数
奇，终因受权贵的倾轧而含冤自刭。
12．太史公深情的赞语。
赏析：
李广是西汉一代名将，战功卓著，却屡遭坎坷，最后自刎身亡。在《李将
军列传》中，司马迁以饱含着赞佩、感慨、叹惋、激愤等种种复杂感情的笔
触，再现了李广一生的壮举与悲剧。
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中说：“勇于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
向之。作《李将军列传》。”作者正是从善于骑射、奋勇对敌
、廉洁而爱兵、治军简易这几个方面，颂扬了李广的为人，讴歌了他的军
事才干和英勇无畏的胆魄，书写了他一生征战的可歌可泣的历史。
刻画李广的英雄形象，作者运用了多种表现手段：
（１）有时用概括叙述，写出他的才德、品性和武艺。如说他“善骑
射”、“得赏赐，辄分其麾下”，“家无馀财”，“讷口少言”，治军“宽缓
不苛”，“省约文书籍事”，都极简明地勾勒出形象的轮廓，使人获得整体的
印象。
（２）或用侧面描述，从他人的反应中见出他的神勇武略及其深得军心民
心的事实。如写汉文帝、公孙昆邪对他的称赞，匈奴称他为“汉之飞将军”，
士兵“爱乐为用”、“乐为之死”，他的自刎使军士百姓无不悲痛垂泪等等，
都足见他的声威远播、品性端洁、美名流芳。
（３）或通过他人作对比来衬托李广。如以中贵人的畏葸无能来显示他的
勇敢与胆略，以程不识的严整治军比照出他简易治军的特点和成效，以李蔡的
平庸而显贵来映衬他的有功而受冷遇，以卫青的故意掣肘来显露他的凛然正
气。这些对比都使这个形象显出英雄本色。
（４）特别着力对李广进行正面刻画，即通过几个战斗场面和习武细节，
栩栩如生地展现李广的骁勇英姿和大将气概。他力射匈奴射雕者，面对匈奴大
军，虽寡不敌众，而镇定自若，出奇制胜；他被敌人所擒，身带伤病，而突然
飞身夺马，射杀追骑；他出猎射石射虎，中石没镞，射杀猛虎，大显神力；他
面临匈奴四万骑兵的包围，在矢石如雨、战斗白热化的时刻，在部下兵士惊恐
疲困之际，身先士卒，化险为夷。司马迁在这一幅幅活动的画面中，如浮雕一
般突现了李广那种气势如虹、勇冠全军、声势赫赫的一代名将的形象。李广的
神勇不仅使本部军士叹服，令匈奴闻风畏避，亦令读者惊心动魄。
但是，这样一位屡立战功、敦厚端直、受人爱戴的名将，却际遇坎坷，竟
至被迫自刎，这使司马迁难以抑制愤懑不平之情。司马迁记述了李广所遭遇的
一系列不公正之事，不仅在字里行间对李广怀着极大的同情，也寄托着自己深
沉的感慨，表现了对当时用人制度的深刻有力的批评。
一方面写出李广的神勇，另一方面又写出李广的不幸，这就使得这篇传记
作品不仅有很高的文学价值，而且具有了深刻的社会意义。
《李将军列传》在语言的运用上也很成功。本文的语言，非常精炼流畅，
生动活泼，而且接近口语。其叙述语言极为洗炼而富于表现力，如文中写李广
的从容善射，“度不中不发，发即应弦而倒”；形容战斗之激烈，“矢下如
雨”；形容李广镇定勇敢，“吏士皆无人色，而广意气自如，益治军”，都只
是用寥寥的几个字，却描绘得如此形象、传神。而其在语言上的最大特色，还
表现在作者善于用符合人物身份的有特征性的口语，来表现人物的情态和性
格，如文中写李广有一次夜饮，经过霸陵亭，霸陵尉酒醉，不放李广通过，
“广骑曰：‘故李将军。'尉曰：‘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活现出
霸陵尉醉后对失势将军的傲慢神态。又如文中写李广被围，广令他的儿子李敢
突入敌阵，李敢闯阵回来，“告广曰：‘胡虏易与耳！'”简短一语，充分表现
了李敢年轻胆壮，蔑视敌人的口吻和心理。至于文中对李广语言的描写，更处
处带有个性特征，无时无处不在显示出他的英雄本色。
最后，司马迁在传后的赞语中，还引用了古人的话和民间谚语，写得言近
而旨远，语浅而意深，既表现了司马迁对这样一位朴实的有才能的英雄人物的
敬仰，也寄寓了很深的政治上的感慨，并给后人以启迪。
